今年假期,任逸飞过得愉快而充实。
假期的上半场,他在B站做了个介绍新冠病毒的视频,播放量接近一万;等来了美国威斯康星大学offer和全额奖学金。假期的下半场,他独自飞到海南文昌见证长征五号B火箭发射;在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他扛着相机,和复旦大学的博士一起,观察、记录黑嘴鸥的繁殖和觅食行为。
任逸飞笑称,论学习成绩,他和真正的“学霸”还有很大的差距,他只是恰好碰上了他喜欢的事,想探索生物世界最本质的奥秘。
初中的时候,任逸飞拥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显微镜,虽然不能和现在实验室中动辄几百万的电子显微镜同日而语,却在他心中有别样意义。
当然,和许多人的经历类似,刚上大一的任逸飞也一股脑报了很多社团,校学生会对外联络中心、大学生艺术团宣传部、生科院新闻中心都留下了他工作的痕迹。
大一暑假,作为大艺团宣传部的一员,他提前一个月回校为团里表演部门的同学拍摄训练照。其余时间,他便跟着当时备战国际基因工程机器大赛(iGEM)的学长程潼学习分子克隆,从此沉迷在基因工程的领域里一发不可收拾。
从简单的“质粒线性化”(使用核酸内切酶把原本为环状的质粒切割为线状)出发,通往不同生命科学研究的目的地,在熟悉了每个操作步骤后,任逸飞开始思考每一步的意义、操作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每个单独的实验就像一个个断点,当搞懂一个实验后,他忍不住思考每个实验的原理,希望能将断点连成线、组成面。
“有趣的是,科学研究没有止境,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不止有一条线,这也正是生命科学的魅力所在。”
大二上学期,任逸飞成为2018 NAU-iGEM队员。他们的任务是在真核细胞内构建多个基因线路,进而达到构建一个“数模转换器的目的。
当然,作为一名生物学小白,总要被实验“毒打”一番才能成长。
有一次,他们在细胞内构建的一个基因显示表达成功,但却无法发挥其作为转录调控因子的作用,把实验步骤重复了许多次后,得到的依旧是相同的结论。正当他们质疑实验思路正确性的时候,团队的student adviser 原龙同学(2019届生科院毕业生,现于美国哈佛大学读研深造)恰好从中科院实习结束回到南农,他一语道破问题所在:“加完NLS也这样吗?”
NLS是个“定位信号”,有了它,转录调控因子才能准确进入细胞核内,从而调控下游基因的转录。这让任逸飞懊悔万分,“其实之前细胞生物学课讲过的,这下好了,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
此外,通过活动向大众普及合成生物学、根据调研改进课题使之契合当下社会发展需要也是评比的重要参考指标。因为有在校学生会对外联络中心工作的经验,他还加入了社会实践组(humanpractice),宣传团队成果、与其他学校开展合作、采访中科院研究员。
在所有成员的努力下,他们最终获得了iGEM金奖,续写了南农参赛团队蝉联金奖的传奇。
惬意的大学生活匆匆而过,转眼步入大三,任逸飞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出国继续深造。
这一年对绝大部分打算出国的学生而言都是极为关键的转折点,他们同时要兼顾GPA和语言成绩,任逸飞也不例外。
英语是申请学校的第一块敲门砖,但这块“砖”对他来说却有点沉。
“其实我大二的六级成绩只有200多分。”任逸飞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依旧清楚地记得大二下学期的那堂课,学委趁着课前时间分发六级成绩单。因为潜心完成iGEM实验,他到快上课了才从iGEM实验室往教学实验室赶。因为任逸飞还没来,学委顺手把他的成绩单放到他座位上。就在他冲进教室前,老师顺手拿起成绩单——“任逸飞,256分。”
被全班同学知道6级成绩,任逸飞觉得脸上挂不住,却又无可奈何。
从大三到大四,这一年多时间里,任逸飞都在英语的听、说、读、写之间苦苦挣扎。经历了几次托福考试,时间转眼来到2019年9月——那时任逸飞英语6级还没过。他想着带着这个“遗憾”毕业总归不好,加之一直处于英语的学习状态中,便报了名。
因为底子差,之前的几次6级考试,选词填空的题全靠蒙,匹配句子一半靠直觉,紧赶慢赶总是做不完。但这次,任逸飞发觉眼前的试题做起来前所未有的顺手。寒假期间,考试成绩揭晓——536分,比之前的考试高了280分。
因为疫情原因,任逸飞最终向申请学校上交了90分的托福成绩。“虽然6级没有突破600分大关,托福最后也没有刷到大神100+的成绩,但对比之前,我已经战胜了自己!”
和团队一起获得iGEM金奖后,任逸飞并没有因此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当时他的SRT再半年就要结题了:一个有关microRNA靶基因的全鉴定。
其实,这更像是一个将分子生物学和生物信息学结合的综合课题,需要在公共数据库下载基因表达谱数据进行分析。
“师兄师姐把知道的全告诉我了,但很多东西谁也没接触过,只能靠自己。还有个很让人崩溃的地方,国外的公共数据库很不稳定,随时准备罢工。”
▲2019年iGEM参赛队伍合影
起初,任逸飞并没有感受到这个课题带来的成就感,“这么简单的事我们居然做了一年。”但久而久之他发现,再简单的东西也要亲身经历才能变得胸有成竹,“如果没有之前的努力,我们现在也不会觉得这事有那么简单。”
在近四年的学习生涯中,任逸飞去过很多地方实习,也接触了生物领域的很多课题,最终,他的选择依旧是——“生物物理”。
“我喜欢直击一件事的根本,用物理学知识探索生物的本质。现在的生物学实验把一些液体按步骤放到仪器中反应,再用仪器检测,虽然目前结果被大家所公认,但我还是觉得像是在隔靴搔痒,只有充分了解一个生物分子的结构、了解其反应机理之后,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研究。”
其实,今年1月份等待录取结果的时候,任逸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连我的保底学校都拒绝了我,来不及刷分的GRE和托福都会为申请带来很多变数。”意外地,他收到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面试通知。
他和大洋彼岸的教授畅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其中有一半的时间,教授都在回答任逸飞的各种问题,剩下的时间,聊的自然就是他的实验了。
“有的问题其实我没答上来。”任逸飞说,他能感觉到面试官对招生的严肃和认真,“你对专业的理解、你对实验的付出、你的思考,都能通过这场面试体现。但能拿到全额奖学金,真的很意外!”
今天是任逸飞在崇明岛上的第75天。这场为期两个多月的野外调查邀约简单而朴素,只有一张课题组招聘志愿者的截图。看到“野外”、“保护区”、“鸟类”、“食宿全包”等字眼,任逸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大一暑假,任逸飞参加生科院组织等动植物野外实习时,在黄山遇到了复旦大学的裴鹏老师。“老师喜欢观鸟,我热爱‘打鸟’和户外摄影,”共同的爱好让两人打破了年龄和学识的差距,任逸飞也因此打开了生态学的大门。
但真正来到保护区,任逸飞才发现,自己对生态学一无所知。
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个湿地,出发前,他一直以为这和家乡的湿地公园一样,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但实际上这里更像个长满芦苇和碱蓬的泥潭,而这些泥潭正是鸟类繁衍生息的地方。
黑嘴鸥是种集群繁殖的鸟类,做调查的第一步,是找到黑嘴鸥的繁殖地。他穿上课题组准备的救生衣和连体水裤,下摊寻找黑嘴鸥的踪迹。
他滩涂里小心翼翼地摸索了将近一天,上岸时,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却一无所获。傍晚时,他发现在某个小岛上空有多只黑嘴鸥盘旋。
“黑嘴鸥的巢很可能在这个岛上,小岛周围的水深,我们决定用橡皮船登岛。”任逸飞说,虽然他们用望远镜观察到了黑嘴鸥,却不能确认黑嘴鸥的种群数量,也无法确定小岛上一定有黑嘴鸥。此时辽宁锦州的鸟类爱好者发来有大量黑嘴鸥在当地出没的消息,大家决定先飞到锦州看看那的滩涂有没有黑嘴鸥的繁殖地。
锦州的海滩上同样有很多鸻鹬类鸟类。潮水退去,留下形形色色的贝类嵌在海滩间,小鸟们旁若无人地飞到海滩上觅食。
“我看到一只凤头䴙䴘。”
“这也有,还有大滨鹬、红脚鹬、环颈鸻……”
老师和师姐坐在海滩上比谁观察到的鸟多,不过,此时的任逸飞还无法加入这场谈话,对他来说,头顶上飞过的和在滩上觅食鸟长得都一样。
“里面有好多我听都没听过的物种,不会写的字,我就注拼音呗……”
回到崇明,他们开始了紧张忙碌的野外实验。为了避免影响黑嘴鸥的正常繁衍,调研团队只能顶着烈日待在帐篷里静静等待。很不巧,他们被蚊子盯上了。可能是太久每见到“代谢如此旺盛的生物”,蚊子见到人类之后便顾不得安危,“在学校你可能动一动蚊子就飞走了,但崇明岛的蚊子仿佛没见过人类一样,我拍死一只,还有两三只趴在我胳膊上吸血,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的朋友圈,有一张“血腥”的照片。照片里,任逸飞提着蚊子的一条腿,蚊子的肚子里装着刚吸的血。他有点无奈,“我们不能搞出太大动静,只能先用花露水喷晕了再‘提’起来打。”
“野外做的生态学实验,其实和实验室中的微观实验同理,在实践中验证自己的假设,在重复中获得新发现,最重要的是能否通过‘现象’推断一些规律,最终得出一些结论,进而给保护区提供建议。”任逸飞说。
受疫情影响,任逸飞打算defer一年(收到offer后延迟一年入学)。他联系了国内几家实验室,最终决定留在上海巴斯德所王岚峰老师的课题组进行为期一年的研究实习。
本想趁着工作间隙再飞一次海南,去看火星探测器发射,但考虑到从海南回来后需要隔离,任逸飞决定下次火箭发射前再去“赴约”。
他想起了去年第一次去海南的时候,因为“消息有误”,等他到海南的时候,火箭已经发射完毕。开车经过发射架的时候,任逸飞甚至激动得“手舞足蹈”,吓得坐在副驾驶的小伙伴把他双手按在方向盘上,叮嘱他好好开车。
▲“上电视”的任逸飞
“我对航空航天的热爱从未改变,我会一直关注我们国家航空航天技术的进展,为它的每一次飞行和点火发射而‘疯狂’;但我更是一名攀登者,向着生命科学的山顶进军,虽然登顶之日遥遥无期,但我希望能和我的同伴在路上找到更多的‘宝藏’,以此搞清生命运行的每个零件,这样一来,只需更换坏掉的零件,就能按下生命的‘重启键’!”
任逸飞其实是我校党委宣传部全媒体中心摄影部的一员,官微很多期新闻里,都有任逸飞的摄影作品。大概是一年多以前,他和我们开了个玩笑——什么时候让他也当一次NAUer。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我们一直等待真的邀请任逸飞接受我们采访的这一天。
▲任逸飞与全媒体中心新媒体部郭嘉宁老师(图左)、摄影部王爽老师(图右)合影
任逸飞在朋友圈分享拿到“美国威斯康星大学offer和全额奖学金”的时候,不忘贴出大二绩点2.5和六级256分的黑历史。不得不说,比起他的全额奖学金,黑历史更吸引我们。
顺着这条线,我们终于搞清楚了任逸飞的“逆袭”之路:
那是大一那年,万群老师和王岚峰老师的启蒙,让他在实验室摸索科研的雏形;是大二那年,2018-iGEM南农团队的互助和学习风气,没有把绩点不够“漂亮”的任逸飞挡在门外,感受了合成生物学研究中的挫折和喜悦。当然,还有他的SRT和毕设导师曾严和张晓晓为他创造的科研条件,让他可以自由地探索、靠近最中意的研究方向。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一旦认定一件事,便坚持到底的态度。
采访中,我们曾“很小心”地问任逸飞,如果时间倒流,他会不会把更多时间花在“学习”上。
没想到,他坦然得很。他说大一把时间奉献给社团、占用宝贵复习时间做实验这些事,都没什么好后悔的。但是如果能重新选择,他会更合理地安排时间,让期末考的成绩更好看些,这样在申请学校的时候,会有更多选择余地;而很多被忽略理论知识,其实决定了实验的成败。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只需要无悔成长路上做的每个决定,在你的南农生涯里,做自己的NAU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