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转眼间来到肯尼亚已经两年了,看着手中这张飞回中国的机票,思绪万千,万般不舍。
肯尼亚埃格顿大学孔子学院教师杨秋普在埃格顿大学孔子学院的教室里教授汉语。新华社记者 李百顺摄
两年前,从内罗毕机场到埃格顿大学的路上,车子经过东非大裂谷,地理课本上学到的“地球的伤疤”就在眼前。醉人的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绿地,三五成群的斑马,错落有致的小院,这哪里是我想象中的非洲?这分明是天堂!不禁在想,迎接我的又将是怎样的工作?
初到这里上汉语课,最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的时间观念。明明每个人都知道一点开始上课,可是我从十二点半准备板书到一点十分,能到教室的学生还是不足十个。这一度让我很无奈。还好我也在试图理解他们的文化,迟到半个小时是这里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慢慢地,学生们也懂得了中国人的守时。有次跟一个学生一起去医院,要跟医生约定第二天的见面时间,她跟我说八点半,待我确认之后,学生跟那个医生说,他们中国人是很守时的,请你告诉她一个准确的时间,医生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告诉我九点。我很欣慰学生们在了解接受中国的文化,并视学习这些是一种提升自己的方式。
勉强通过六级的我与学生交流开始都成问题,对外汉语知识的匮乏使得我无法向学生解释“着”、“了”、“过”的用法和区别。我在给他们上课的同时,学生们也在帮助我变得更好。现在我已然可以给他们讲中国悠久的历史,突飞猛进的经济,也可以聊中国和肯尼亚不同的恋爱观和家庭观,当然我也学会了讲解动词谓语句、形容词谓语句和主谓谓语句。
杨秋普曾到访的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村庄。(刘斯文摄)
在汉语课上我获得了巨大的进步,在孔院这个家里收获了无限的温情。李远院长犹如一位慈祥的父亲,关爱我们、教导我们,总能在岔路口指引正确的方向,也给了我们足够的空间去施展自我。
院长夫人则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担心我们吃不饱睡不暖,每次身体出现小毛病她总是关切地给我们良好的建议,然后像变魔术一样拿出对症的药片。
刘高琼教授来到肯尼亚已经快二十年了,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深深感染着我们每一个初来乍到的老师,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了坚守和执着。几位可爱的同事组成了不足十人的大家庭,我们来自国内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教育背景,现在却有着同样的为这个年轻孔院付出的决心。
我们一起夜以继日的准备汉语桥中文比赛,一起筹划着孔院日、文化节、中文歌唱比赛、学校开放日,我们在肯尼亚西部基苏木举办了华人首次文化汇演。
这一切的背后,虽然很累但是从未想过放弃。当活动圆满结束的那一刻,疲惫的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我们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们曾乘坐当地的面包公交车马塔图到过南部小镇Oloitokitok,只为看一眼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也曾坐过十二个小时的夜车到海滨城市蒙巴萨,只为感受来自印度洋的风。这看似冒险的旅程我们不是一点儿不害怕,只是有了当地学生的陪伴,也多了一份对这片土地释然的心。
杨秋普在印度洋海滨城市蒙巴萨。(杨丽清摄)
作为一名老师,最大的成就感莫过于来自学生的肯定。都说非洲人多索取主义,我也渐渐习惯了给予。当收到学生送来的小点心、小饰品时,我已是惊喜不已。当他们通过HSK考试,成功申请到去中国留学的奖学金时,我似乎比他们更开心。有个平日寡言的学生发信息给我说,感谢上帝把杨老师带来肯尼亚,看到这些我深感自己做得还太少,何德何能接受这样的赞誉。
临近离开的日子,陆续会有学生问我什么时候走,我告诉他们新老师来之后我就要离任了。居然有个学生对我说,请告诉那些新老师,肯尼亚很不安全,经常有恐怖袭击,他们肯定很害怕就不会来了,这样您就不会走了。拥有这样的一群学生,叫我如何不动容如何不留恋。
怀念汉语课上一笔一划的写汉字,一字一句的读课文,怀念每天早上七点到八点共同度过的太极拳课,怀念汉语角上拿着剪刀用心剪出的一只只猴子,怀念为每次演出辛苦认真地排练,怀念毕业典礼送走一批又一批的学生。这一路走来,我们共同的经历是我一生永远的财富,最美的记忆。
有时候就在想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的工作了,面对一个个同事的离任,一个个学生的毕业,离别带来的伤感汹涌而至。尤其是在肯最后一个月,每当我独处的时候,想到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想到之前和学生和同事的点点滴滴,屡屡泪流满面。分别就在眼前,内心充满不舍,虽说人称女汉子,可是我不知道这孤独的伤口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愈合。周国平在书中写道,孤独源于爱,无爱的人不会孤独。或许是上天给我的爱太多,又迅速地抽丝剥茧,锻炼我成为一个更坚强的人。
杨秋普向小学生讲解中国京剧。(王婧摄)
我的本科专业是植物保护,研究生专业是昆虫生理生化与分子生物学,在南农新闻网完成七年的学习之后,我选择了来到这里,肯尼亚埃格顿大学孔子学院。几乎所有人都会诧异我的专业与现在工作的关联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非科班出身的我竟会有如此奇妙的经历。这所孔院是我的母校与埃格顿大学联合创办的全球首所农业特色孔子学院,在这里我也有幸参与了总理签署的中肯作物分子生物学联合实验室的揭牌仪式。
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当初会有这样的选择,我总是回答在南农主页上看到招聘启事就报了名。其实那个招聘启事当时对我来说是陌生又兴奋的,兴奋的是六年以来我一直在教韩国幼儿汉语,终于有一个平台得以提升自己,陌生的是遥远的非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记得当时我把这个想法说给闺蜜,她说你不觉得这个工作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吗。也许就是这句话坚定了我后来的路,之后的两年也证实了它是多么的正确。
来肯尼亚之前,我把微信签名改为:或许无关梦想,只因悸动青春。今天看来,埃格顿大学孔子学院的两年汉语教师生涯就是我关于青春的梦想。在这里,与其说是我在教授汉语,不如说这里的一切在传授着我人生的哲理。
“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得度过这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这里是海拔两千多米的赤道高原,虽没有佛光,在我心中亦是天堂。我试着卸下心中所有的秘密,面对着窗外的绿地,看着孩童开心地踢着足球,耳边传来妈妈喊回家吃饭的声音,这或许就是幸福吧。
最好的地方,是没去过的地方;最好的时光,是回不去的时光。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我想说,如果有来生,我要做这片土地上的一棵树。左侧是高大的木棉,右侧是美丽的金合欢,看着孩子们在树下嬉戏打闹,穿着漂亮校服的高中生谈笑风生地回家,两个小哥开心地吃着乌咖喱,一家人盛装走向附近的教堂……